陳浩 胡云飛 張楠
摘要：高價值專利培育具有系統性、組合性、延續性、或然性和差異性等特點。高價值專利培育需要全面地把握技術創新、專利布局、專利撰寫、專利審查、專利保護和專利運用等六個關鍵要素，任何一個要素的缺失都難以完成高價值專利的培育。其中技術創新、專利布局、專利撰寫和專利審查是培育高價值專利的保障性要素，而專利保護和專利運用是培育高價值專利的決定性要素。
關鍵詞：高價值專利；高價值專利培育；關鍵要素
近年來，“高價值專利”以及與之相關的“提升專利質量”、“培育核心專利”等成為業界高度關注的熱詞。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國務院的政策部署以及各地方各部門出臺的一系列文件中，凡是涉及知識產權和創新的，對此都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國家知識產權局更是將培育高價值專利、提升專利質量作為重點工作之一予以部署落實。
在20世紀末，我國每年的發明專利申請量只有1萬多件，并未出現高價值專利這一概念，因為那時我們要解決的是“由少到多”的問題。時至今日，我國年發明專利申請量的增長步入快車道，根據最新統計，2017年我國發明專利申請量已達138.2萬件。與此同時，我國專利“大而不強，多而不優”的問題也日漸凸顯。為了破解專利質量問題，實現建設知識產權強國的新目標，黨中央、國務院對專利質量提出了明確要求。2015年12月發布的《國務院關于新形勢下加快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的若干意見》中，明確提出要“實施專利質量提升工程，培育一批核心專利”。2016年底出臺的《“十三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規劃》也提出要“提高專利質量效益”，并將“專利質量提升工程”作為四大工程之一，要求“促進高價值專利的實施”。為此，國家知識產權局還制定了《2017年專利質量提升工程實施方案推進計劃》，明確了提升專利質量的重點任務和工作措施。
在國外，討論專利質量和專利價值，一般使用基礎專利和外圍專利等概念來表征，很少見到“高價值專利”的表述。而高價值專利，是為解決我國知識產權發展中的問題應運而生的，屬于中國特色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內涵，較為公認的是由技術價值、法律價值和市場價值三個維度來衡量的。從市場運用角度看高價值專利，既需要準確地扼住技術要點的“喉嚨”，又要經得起授權、確權以及司法審查的重重考驗，還要能在市場上帶來強大的競爭力。
高價值專利所蘊含的強大價值，使我們愈來愈重視其培育工作，如何培育出高價值專利成為亟待思考與解決的難題。由于是高“價值”專利，因此直觀地很容易認為高價值專利的培育就是在專利的運用上能產生高價值，也就是片面的僅把高價值專利與其經濟效益相掛鉤，能夠賣出“好價錢”的就是高價值專利，反之則不然。在這樣的觀點下，高價值專利的培育工作重心就完全地放在了最后的運用環節。
但是，假如專利本身并沒有推動技術創新，解決市場痛點，甚至本身就是“低質量專利”，如此何以能夠運營出高額的經濟效益。再者，即使專利本身蘊含巨大的技術價值，但并沒有在司法審判中得到及時、公正的裁判，那么觸手可及的“經濟效益”和“市場利益”很可能在一瞬間就化為泡沫。因此，高價值專利的培育完全不是僅靠專利運營就能夠實現的，必須系統化的、全方面的實施培育。
1. 系統性
專利來源于技術創新，并產生于專利布局、專利撰寫和專利審查等環節，其價值的體現源于專利運用和專利保護等環節。高價值專利的培育從來都不應該只是針對單一某個環節的培育，而是系統的、全面的培育。因此，從專利尚未申請之時，甚至在技術研發、立項之初就應著手開展高價值專利的培育工作，從而再貫穿專利產生及其價值體現的各個環節當中。也就是說，高價值專利培育是系統地結合了高質量的技術創新、高質量的專利布局、高質量的專利撰寫、高質量的專利審查、高質量的專利保護和高質量的專利運用等環節，任何一個環節的缺失和不足，都難以使專利冠以“高價值”之名。
2. 組合性
當今時代，高價值的專利往往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以組合的形式呈現的。一個產品往往會存在不止一個技術問題，每解決一個技術問題所采用的技術方案就可以提出一件專利申請。另外，在知識爆炸和知識信息化的當代，即便是解決同一個技術問題，也可能存在若干項并列、可相互替代的技術方案。目前在很多技術領域，很難再用一兩項專利完全保護一個產品，需要形成相互關聯的專利組合，因此單一專利所顯現的價值是非常有限的，甚至只有單一專利保護的產品，很容易被競爭對手或仿冒者繞開專利保護范圍，從而使專利價值全無。因此，專利的組合性是高價值專利的一個重要因素。
3. 延續性
專利的高價值不是靜態的，而是根據技術、市場、需求等各個因素不斷變化的，因此那么高價值專利的培育也應當具備延續性。技術創新成果產生之初，首先具備的是技術優勢，在后續技術推廣過程中，技術優勢不斷的轉化為產品優勢、市場優勢、品牌優勢等。專利能夠有效的保持這種技術優勢，但隨著專利期限的臨近、替代技術的產生以及市場需求的變化，這種技術優勢會慢慢的得減弱甚至消失，出現所謂的“專利斷崖”，如果沒有后續新的技術產生，其對應專利的價值也會很快消亡。因此高價值專利培育需要不斷的進行技術創新，從而不斷的獲取專利以保持專利的高價值性，持續性地占領技術“制高點”，從而保證產品優勢、市場優勢和品牌優勢。持續的技術創新能夠感知未來的市場需求，先知先覺的提出超前的技術方案，保持持續的技術優勢，進而保證了專利的高價值性。因此，從時間上來看，高價值專利的培育工作具備階段性，沒有終點。
4. 或然性
高價值專利培育具有一定的或然性，即不確定性。需求、技術、產業、市場、政策等因素會隨著時間不斷的發生變化，高價值專利培育又具有系統性的特點，任何一個環節的變化都有可能導致高價值專利培育的失敗。因此，高價值專利培育過程中應當承擔一定的失敗風險，并不篤定高價值專利培育一定成功。因此，高價值專利培育要多管齊下，避免孤注一擲，以提高獲取高價值專利的可能性。
5. 差異性
高價值專利因技術領域不同具有不同的價值體現方式，相應的培育工作應當具備差異化。
以藥品領域為例，該領域的技術方案相對集中，技術研發周期較長，研發投入較大，可替代的技術方案較少，該領域的高價值專利往往來自保護范圍較大的少數專利，例如用于治療慢性粒細胞白血病的特效藥物格列衛，其研發周期長達40年，研發投入數十億美元，在專利保護期限內難有可替代的其他藥物，因此該藥品專利的價值奇高，相應的藥品價格也非常高。該領域的高價值專利培育的重點在于技術創新階段和專利申請階段。
再以機電領域為例，一個產品所蘊含的技術方案非常多，可相互替代的方式也非常多，而且技術更新換代的周期相對較短。因此機電領域專利宜采取組合的保護方式，持續跟進的技術創新維持專利組合的整體價值。
高價值專利培育應當關注六個關鍵要素，即技術創新、專利布局、專利撰寫、專利審查、專利保護和專利運用，前四個關鍵要素是保障性要素，能夠讓專利具備潛在的高價值，而后兩個關鍵要素是決定性要素，決定了專利的潛在高價值能否顯現。
1. 技術創新
高質量的技術創新是提升專利質量、培育高價值專利的基礎，這就要求創新主體有目的的、有規劃的、知己知彼的開展技術創新。
立項階段，創新主體基于對市場需求的調研、對未來技術發展和市場發展的預判以及自身所具備的各項優勢等綜合因素，明確技術創新方向。在技術創新方向確定后，再借助專利分析手段來進一步明確具體的創新路線，避免未來的專利風險。一般情況下立項階段采取的專利分析手段有專利導航、專利戰略研究、專利現有技術檢索分析等。
研究開發階段，要密切關注技術、市場的動態變化，適時進行市場和專利信息補充調研，也要持續關注競爭對手的研發動態和專利更新情況，一方面明確技術創新路線的正確性，另一方面規避來自專利的風險。
2. 專利布局
高質量的專利布局，專利布局不同于專利撰寫，而是指宏觀上的申請策略。如何進行專利布局，包括對技術方案的組合、對專利類型和數量的選取、對申請時機和國家地域的選擇等。根據專利布局的目標不同，一般可以把專利布局分為保護式、對抗式和儲備式三種模式。
保護式布局是指，以保護核心技術研發成果為目標的專利布局。以自身優勢技術為出發點，建立核心專利保護圈，針對技術重要改進方向、擴展領域和配套技術提前建立外圍專利屏障，并適當在產業鏈上下游擴展，增強整體保護效力。
對抗式布局是指，以對抗競爭對手為目標的專利布局。可根據競爭對手的產品特點、市場分布和規劃情況、研發資源重點投入方向以及專利布局狀況尋找能夠遏制和威脅對方產品發展，甚至占據領先地位的專利部署點。
儲備式布局是指，為未來獲得市場準入或參與行業競爭而進行的專利布局。在此目的下，應重點關注技術和產業的發展趨勢以及潛在的市場需求，跟蹤技術領先者和產業主導者的研發動向，從中發掘未來行業核心技術或可能會被提議納入標準的技術。
高質量的專利布局是一種有目的、有規劃的戰略行為。通過專利布局工作可以地克服專利申請的盲目性和零散性，由被動地“為專利而申請專利”轉變成“為實現發展目標而申請專利”，并以此提升專利申請相關資源的利用效率以及專利群的整體價值，為發展提供切實有效的高價值專利。
3. 專利撰寫
在專利布局完善的前提下，撰寫好每一份專利申請文件對高價值專利的培育就顯得非常重要。高質量的專利撰寫基于高質量的技術創新，并在未來能經受專利審查、專利無效、專利審判等環節的考驗，還能夠具備較大的權利范圍。高質量的專利申請文件除了應當滿足專利審查基本條件外，還應當具備以下特點：
其一，適當的概括。從技術創新角度看，技術創新成果追求的是對現有技術的最大貢獻，但是站在專利保護角度看，專利的保護范圍要追求的是對現有技術的最小貢獻，而且這個最小貢獻還應當滿足專利的授權條件，即新穎性和創造性。因此應當基于對現有技術作出最大貢獻的技術創新成果，在獨立權利要求撰寫時進行合理概括，確保在《專利法》允許的前提下獲得較大的保護范圍，為創新主體爭取更大的權利和利益。
其二，權利具有層次性。根據《專利法》第九條第二款的規定：兩個以上的申請人分別就同樣的發明創造申請專利的，專利權授予最先申請的人。專利申請文件撰寫應當具備一定的時效性，在較短的時間內難以做到對現有技術的充分檢索與分析，因此要求在獨立權利要求撰寫進行合理概括的前提下，讓從屬權利要求也具備一定的概括，層層遞進，確保在未來的專利審查和專利無效階段經得起更接近現有技術的洗禮。
4. 專利審查
專利審查是《專利法》授予專利審查部門的職權，專利審查部門應當做到依法審查，向社會公眾提供保護范圍清晰適當、權利穩定可期的專利權。專利審查是提高專利質量的重要環節，也是產生高價值專利的必要環節。
專利審查所依據的法律條款主要分為兩種，即剛性條款和彈性條款。所謂剛性條款指的是沒有什么爭辯余地，在多方利益相關方之間容易達成共識的條款。例如新穎性、實用性、權利要求保護范圍清楚、簡要等，這些剛性條款審查應當嚴格按照《專利法》《專利法實施細則》《專利審查指南》的規定審查，這能夠提高專利文獻的質量，供他人進行后續的檢索和利用。所謂彈性條款指的是存在很大爭辯余地的條款。例如創造性，從專利審查實踐角度看，創造性的問題是專利審查中最常見的問題。之所以存在較大的爭辯余地，原因在于專利審查部門對專利申請的技術創新質量和專利布局質量沒有深刻的認識。正如前文所述，對于高價值的專利申請，專利審查可以感受到它的高質量專利撰寫，但是往往感受不到高質量技術創新和高質量專利布局，這就要求專利審查部門進一步提高專利審查員對技術創新的理解，多些機會與創新主體進行交流溝通和接觸，了解開展技術創新的不易，并實現對一批集中申請的專利進行集中審查。這不僅能看到每篇專利的撰寫質量，還能夠看到專利組合中的專利布局工作，有助于審查部門作出正確的審查結論。
5. 專利保護
高質量專利保護是培育高價值專利的關鍵，沒有及時、公正的法律保護，即使高質量地完成了技術創新、專利布局、專利撰寫和專利審查等環節的工作，對于高價值專利的培育而言也是功虧一簣。
高價值專利培育必須善用現有專利保護制度，才能在攻守之中游刃有余。比如，富有技巧地構建證據鏈，通過專利行政執法、證據保全、公證取證等方式固定侵權證據；確定管轄連接點并選擇最有利的具有管轄權的法院提起專利訴訟；結合提起無效宣告對侵權訴訟中止的影響，選擇合適類型的專利作為指控利器；注重全面覆蓋原則、等同原則的適用對侵權判斷的影響等等。
但是現有專利制度及司法審判中仍存在“舉證難、周期長、成本高、效果差”等諸多問題，無法進行及時、有效的維權。例如，按照《專利法》的規定，舉證證明侵權方應該賠償權利人的數額往往難以確定；受理專利侵權案件的法院不能宣告專利權無效，只有專利復審委員會才擁有這個職權，由此會引發專利維權周期長的問題；權利人在提起訴訟前，為取得侵權證據，會投入大量的時間、精力和物力，但即使法院支持了侵權的主張，權利人獲得的賠償也難盡人意；當前群體侵權和重復侵權時有發生，群體侵權和重復侵權涉及面廣、涉案人數多，權利人難以逐一維權。
6. 專利運用
高價值專利需要通過高效的運用來體現其市場價值和經濟價值，高效的運用也是高價值專利的最終目標。
推動發明創造的應用是專利制度設立的初衷，發明創造的應用能夠體現專利的保護價值，能夠創造社會財富和個人財富，并且讓更多人能夠享受到發明創造所帶來的變革，為下一步技術創新提供方向，最終推動科學技術進步和經濟社會發展。專利的運用包括多種形式：
其一，是發明創造的應用，就是將發明創造落地，實現產業化，具體形式包括自行實施和對外許可。據了解，2017年上半年，山東理工大學畢玉遂教授團隊將其研發的“無氯氟聚氨酯化學發泡劑”專利以5億元的價格許可給一家企業。中南大學趙中偉教授團隊的“電化學脫嵌法從鹽湖鹵水提鋰”技術3件相關專利，以獨占許可方式，許可給上海某公司，許可使用費超過1億元。這些消息是振奮人心的，這說明專利的高價值得以顯現，但是更多的高價值專利正應用在企業的產品或技術服務當中，為這些產品或技術服務帶來高附加值，也為這些企業帶來強勁的市場競爭力。只有發明創造得以應用，才能最終體現專利的自身價值和社會價值。
其二，是專利與其他資源的融合。自2014年以來，國家知識產權局會同財政部，以市場化方式開展知識產權運營服務試點，初步形成了“1+2+20+N”的知識產權運營服務體系。另外，這幾年專利與金融的結合也在如火如荼的進行。這些舉措意在促進專利與創新資源、產業發展、金融資本和社會服務等資源的融合，未來能夠更加有效的推動發明創造的應用。但是需要強調的是，不以發明創造的應用為目的的專利運營是“空對空”的做法，是短期效益。
我國專利運營仍處于起步階段，可行的商業模式或盈利模式也并不明晰，而且也缺乏專利運營的大環境，主要原因在于：其一，大部分有價值的專利掌握在企業手中，企業為了做大市場往往沒有拿出專利對外開展專利運營的意愿，其二，總體上高價值專利太少，特別是高校、研究機構的高價值專利太少，可運營的機會不多，運營的成效甚微。
培育高價值專利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下提升創新質量的現實要求，可以有效地激活創新回報率，推動“質量取勝，數量布局”。培育高價值專利是一項系統化的工作，前期的高質量的技術創新、專利布局、專利撰寫、專利審查是培育高價值專利的保障性要素，把握好這些環節，才能讓專利具備潛在的高價值，而高質量的專利保護和專利運用則是培育高價值專利的決定性要素，如此才能將專利的“高價值”顯現并固定下來。但是，高價值專利培育工作尚在探索之中，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都需要不斷總結，不斷完善，做好高價值專利培育工作，分秒不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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